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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想去码头整点儿薯条


昨天上午九点左右,我市发生一起抢劫案,一名形迹可疑的男子,在派峰街对一名女子实施了抢劫。奇怪的是,歹徒并没有抢走女子身上的值钱物件,只是抢夺了她手中的薯条,并在第一时间逃离了案发现场。据了解,该男子与该女子并不存在社会层面上的关系,目前,警方正在介入调查。下面请看下一条简讯......




PART I



“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了。”



电视上大腹便便的老总,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马铃薯中富含的多种营养元素,在观众听来,就仿佛正在播放一场不进脑子的背景音乐。


小杨拿着塑料叉,从桶里捞起泡面送进嘴里,当面条狼狈地挂在他的嘴唇和下巴中间时,他的合租室友大梁,就从门内一个闪现,用他硕大的身躯挡在了电视的前面,并掷地有声地向小杨宣布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你是从你那塔罗牌里占卜出来的吗?”


小杨把荡在外边的泡面一口气吸溜了进去,用含着食物的嘴模糊不清地问道。



相处了一段时间,大梁这个人,小杨算是了解的,他没别的爱好,就好研究点玄学,平时一直神神叨叨的,隔三差五就喜欢拉着别人拿牌给人算命,因此,无论大梁口中说出怎样惊天动地的言论,小杨都见怪不怪。



“这回可不是。”


在信奉唯物主义的背景下,大梁心里清楚,小杨对他那套封建迷信的看法是不屑的,他划开了他的手机,把屏幕杵到小杨的面前,展示了一下他收藏的帖子。


“是我关注的一个地下论坛上,有人爆料的。”



大数据时代,任何的信息,似乎只要裹上了一层互联网的外衣,就会莫名其妙提高了可信度,散布谣言的方法不可取,小杨正盘算着要不要委婉地给大梁推点罗翔的精选视频,对方就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小声地问道。


“你看到那条新闻了吗?”



“哪条新闻?”


全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发生那么多的大事,只要地球还在运转,小杨就不可能面面俱到。



大梁“啧”了一声。


“就是有一个男的,大白天的,在街上抢了一个女的的薯条。”



“就这事儿?”


小杨身上攒起来的劲儿卸了,本来寻摸着吃个大瓜,八卦了半天,连大事的边都没够上。



“兄弟,这事儿可不小啊?”


小杨这个不以为意的态度,让大梁一下急了,他鬼祟地张望了一下周围,像是生怕隔墙有耳。


“我告诉你你可别千万告诉别人啊,这,就是世界末日要到来的前兆。”



见他这么一本正经,小杨憋不住乐了。


“哪门子末日?”



呼之欲出的字眼在大梁的嘴巴里打转,他酝酿许久,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丧尸。”



“丧尸?!”


这可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听到这儿,小杨的脑回路就掉队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跟丧尸有什么关系?”



“你不懂。”


大梁摆了摆手。


“这两件事,看上去不相干,就是为了掩盖它们之间的关联性。”



也不晓得是哪张塔罗牌告诉他的歪理。



大梁的口吻十分逼真,但小杨没有兴趣陪着他在诡谲的阴谋论里疑神疑鬼,钻牛角尖。


在他看来,这出闹剧,更像是肯德基和麦当劳中的一个,为了谋求更多的生意,不择手段,砸钱搞出来的炒作。




对了,忘了介绍,小杨和大梁,都是在快餐店里打工的普通员工。



只不过,他们卖命的不是肯德基,也不是麦当劳,做出点名堂的餐厅看不上他们,他们打工的地方,不仅野鸡,而且偏僻得要命。


雇他们的门店,名字叫做“百乐鸡”,既蹭了“百乐门”,又蹭了“麦乐鸡”,就和店里兜售的产品一样,透着一股浓浓的山寨味儿。



店面规模不大,就招了一个前台和一个厨子,小杨和大梁属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店铺坐落在离码头不远的位置,人烟稀少,这选址没选好,客流量就难免忽上忽下。


不用说,低成本的生意,肯定是下的时候多,上的时候少。


最火爆的是周末,附近有家教育机构,故意开在远离市区,一些家长就喜欢趁着休息日,偷摸带着孩子到里头上兴趣班,等孩子中午放了学,就带着他们到周围的馆子里对付一顿。


馋炸鸡是孩子们的天性,有些家长们看孩子学习辛苦,会准许他们在午餐时难得放纵一回,但是附近叫得上名字的快餐店寥寥无几,好不容易碰上一家,还是个只卖甜品的站点。



身为为数不多的选项,百乐鸡,就成为了那些知名连锁快餐店的平替。





当然,光顾这家店的,不全是家长和孩子,但开着豪车来买薯条的,绝对算得上稀客。


车主是来码头办事的,他们家是捣腾海鲜的,锦衣玉食惯了,从没吃过低劣的快餐,不知为何,那天在路过百乐鸡时,他突兀地萌生出一种欲望,要去试试他一度看不上的垃圾食品。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小杨戴着印着店名缩写的鸭舌帽,拿出了一个前台应有的素养迎接顾客。



“你们这儿......有卖薯条吗?”


他穿着件拉风的深咖色夹克,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一枚口香糖,一上来就把一条胳膊往柜台上一搭,张扬得仿佛这家快餐店是他家开的。



“有的先生。”


小杨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他听罢,抬了一下下巴。


“怎么卖啊?”



“有小份、中份和大份。”


小杨一一向他介绍了我们的产品。



“那就......给我来三包大份的吧。”


他斟酌了一下,点了单。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经理有明确规定,本店薯条不单卖。”


小杨为难地告诉他。


“不过我们的套餐里含带薯条,如果您有需要,可以购买我们的套餐。”



“你们这不坑人呢么?”


听了这话,车主狠狠地摘掉了墨镜,瞪了小杨一眼,看样子是有些不耐烦了。


“有生意你不会做啊?”



“不好意思先生,这是本店的规定。”


小杨的脸上还挂着营业专用的笑容。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话你没听过啊?”


车主的态度开始变得肉眼可见的恶劣起来。



“不好意思。”


顾客就是上帝,满足不了顾客心愿的小杨,只好放低姿态,卑躬屈膝地给上帝赔礼道歉。



见小杨不肯通融,车主强忍着怒气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



“不就是钱的事吗?我给你钱。”


他从自己夹克的内兜里翻出了自己的皮夹,拿两指夹出一张粉色的百元大钞,随性地丢到了柜台上,仿佛只是丢掉了一张不值钱的废纸。


“够不够?”



二维码时代,很少有人会支付现金,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大款,小杨门儿清,车主这么做,无非是想显摆他的优越感,顺便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然而,看着桌上这充满诱惑的金钱,小杨承认,他心动了。



愿意用一百块钱买三份薯条的,一般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钱烧得慌,一种是脑子烧得慌。


面前的男人,大抵是两样都占全了,白捡大便宜的机会不多,只可惜,店内装了监控,倘若被经理发现了他违反店规私收小费,他不仅保不住他这个月的工资,严重起来,还有可能会失去这份长期维系他收入的工作。



算算日子,马上又要到了交租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因小失大着实不值当,小杨咬了咬牙,拼死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实在不好意思先生,规定是我们经理定下的,我也没有办法。”



“操!”


车主爆了一句响亮的粗口,他明显被小杨这份不知变通的轴给逼急了,如果前面没有柜台拦着,小杨毫不怀疑,他能当场揪着自己的领子,照着自己的右脸结结实实地给上一拳。


“你他妈除了说不好意思还会说别的吗?啊?个死脑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干服务业的,就像是老板花钱雇来的傀儡,永远冲在替自己上司背锅的最前列,入行久了,小杨早就对顾客发泄在身上的怒火感到了麻木,隔着几十厘米的距离,他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这个暴跳如雷的车主,一动不动地站着,接受着他唾沫星子的洗礼,等车主骂够了,火消了,他再低眉顺眼地把话接上,祈祷着这页能够尽快翻篇。


“请问先生,您还需要些什么吗?”



车主气急败坏,他发出几声阴阳怪气的笑,低下头,拿手指戳了两下贴在柜台上的菜单。


“行,行,硬要我点套餐是吧?那就给我来三份巨无霸套餐,要大份的!”



“好的先生,三份巨无霸大份套餐......您是在这儿吃还是打包?”


“打包!”



“好的。”


小杨扬起的嘴角已经几近僵硬,只有肌肉在硬撑起那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他卑微地捡起了车主甩在台面上的百元大钞,放进了收银台的抽屉,并用钱箱里为数不多的现钞,凑齐了找零。


“收您一百,找您三十七,请您收好。”



打印好的小票从机器的嘴里吐了出来,被车主一把抢了过去,他看了一眼小杨的胸卡,撂下了一句狠话。


“妈的,迟早投诉了你们这家破店。”



薯条是事先处理过的,放在暖箱里保存,小杨朝后厨喊了一嗓子,吩咐大梁拿油炸篮下了一遍油,自己再举着把薯条铲,把热好的薯条分装进食品袋里。


按下最后一杯可乐的密封塑料盖,小杨转身去取剩下的餐点,回过头来就发现,吐掉了口香糖的车主正扒着其中一个打包用的纸袋,急不可耐地把手伸进去,捞上来一把滋滋往外冒油的薯条。



“先生,您的汉堡还没上呢。”


小杨小声地提醒了他一句。



车主在狼吞虎咽的间隙抬头看了小杨一眼,随即发出一声冷笑,他用油乎乎的手接过了小杨正准备装包的三个巨无霸汉堡,冷淡地走到一旁,踩了一脚放置在角落的翻盖垃圾桶,然后故意当着小杨的面,把九层面包连带着六层肉饼,统统丢到了里面。



“要是不想额外打扫,就识趣点,自己把可乐倒到你们那水池里去。”


说完,他带着他的三包薯条,在小杨来得及说出那句惯例的“祝您用餐愉快”之前,迈着大步,扬长而去。




半个月前,大梁拿塔罗牌给小杨算过一卦。


初次试水,小杨手气不佳,第一张牌,就抽到了一张最不受待见的高塔。


听大梁说,那是二十二张大牌里,唯一一张正反都没啥好话的,不吉利得很,小杨抽的是正位,那就暗示了,他会在将来,遭遇开除、逆境、急病、破产等诸多不顺。



大梁是个实打实的乌鸦嘴,好在那个暴脾气的车主,再也没有出现,估计是业务太忙,忙着忙着,就忘了这茬。


可自打他来过以后,小杨发觉,人们似乎对薯条,渐渐产生了一种狂热地追捧。


超市里,凡是售卖马铃薯相关产品的货架上,全都空空如也,客人们走进店里的第一个问题,都是在询问这里有没有薯条。


快餐店的工作,让小杨连同大梁很早就对薯条倒了胃口,他们很是费解,平平无奇的薯条,怎么会在一眨眼的功夫被离奇抬高了身价,抢手得像是什么稀罕的拍卖品。



店门口,清脆的铃声响起,一个女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没有酒味。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小杨戴着印着店名缩写的鸭舌帽,拿出了一个前台应有的素养迎接顾客。



“薯条......”


女人垂着眼睛,机械地说道。



出于职业操守,就职期间,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的小杨,一般不会也没有闲工夫去刻意地评判具体的某一位顾客,但面前的这个女人,眼神空洞得叫人无法忽视,她说话时那根本听不出感情的语调,就像是被谁操控了一般。



“不好意思女士,我们经理有明确规定,本店薯条不单卖。”


小杨僵直地站在柜台后面,替换了一下称呼,重复了一遍他上次回绝那个车主的说辞。


“不过我们的套餐里含带薯条,如果您有需要,可以购买我们的套餐。”



“薯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杨的推诿让她受到了刺激,或者是因为没有得到自己心仪的薯条,女人突然开始发狂,在一声嘶吼中,她将她的上半身扑上了柜台,并蜷起了自己的手指,让伸长的双臂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



女人过激的反应令毫无防备的小杨吃了一惊,就跟无数电影中都会拍到的套路一样,在她发狂的一瞬间,小杨接连后退了几步,然后不出意外地被铁架子绊倒,一屁股跌坐到了冰冷的地上。



门檐上挂着的铃铛又响了,白框的玻璃门被推开,一大群双眼呆滞的男女老少,拖着缓慢而又蹒跚的步履,从正门涌了进来。



“薯条......”


他们淌着涎水的口中,反复地念叨着这个词汇,仿佛这就是他们全部欲望的集成。



小杨认出了他们。


这几张熟面孔,全都是那些参加兴趣班的家长和孩子。



实话说,当他们在柜台前乌泱泱挤作一团时,小杨没有被吓到。


他该被吓到,但他的确没有,比起恐惧,他更多的是感到震惊。


小杨曾经在很多视频平台上,刷到过国外很火的街头整蛊节目,无一例外的是,任何的闹剧,都会有一个拿来收尾的Punchline。


为了这个Punchline,他等了足足三分钟,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这段时间里对着他张牙舞爪,却没有一个人停止那浮夸的表演,尝试着握住他的手,安抚他的情绪,指引他对着他们早就埋伏好的隐藏摄像头打个招呼,以释放结束这场录制的信号。


这么说也许听上去不妥,但在确认眼前的阵仗不是一场缺德的恶作剧之后,小杨的心头,竟然涌现出一丝说不上来的复杂情感。



他应该逃吗?


他应该逃。


逃,是一个正常人类在面对这一切时应该拥有的本能。



于是,他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撇下了前台这群丧心病狂的疯子,厨房的尽头有一扇通向外面的后门,那是他本次逃亡的终点。



“发生什么了?”


当小杨仓皇地经过后厨时,被蒙在鼓里的大梁仍在费心费力地调控炉子里的油温,他还不知道,外头那些失去理智的消费者,早就不关心他们得到的炸物会是几分熟了。



小杨没有明说,在明确地嘲讽过大梁曾好心给出的警示之后,他不想承认大梁对末日的看法是正确的,也没有时间同他做出详细的解释。


因此,小杨有些无理地要求大梁信任自己,在取得大梁略带迷茫的信任后,小杨大力地拽着他那条沾着油斑的白袖子,把他带往后门,试图当一回拯救者,将他拉出这片完全乱套的处境。



万幸的是,店小有店小的好处,秉承着最大化省钱的原则,招进来的员工不多,能调动的人手非常有限,迫不得已,老板就把每日开关门的任务,交到了小杨的手里。


腰间的皮带上,就别着那串救命用的钥匙,小杨正要将它插进锁孔里,一抬头,就看到一张极其狰狞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嵌在后门中央的那面圆形窗户上。



“怎么回事?!”


遭受贴面杀的大梁吓了一大跳,情急之中,他那43码的鞋,就这么重重地踩中了小杨的脚。



相较于小杨,大梁在面对突发状况时的表现,更像是一个正常人类。



世界变天了。



大梁是有些神经敏感,但他不傻,那阵听起来抓心挠肺的低吟,和密密麻麻按在窗户上的手掌,让他对目前的状况,明白了个大概。


唯一的后路算是被切断了,门外的那群人宛如过分敬业的密室逃脱NPC,还在穷凶极恶地拍打着这扇脆弱的后门,发出砰砰的巨响。


可惜,这不是什么人为创造出来的沉浸式游戏,小杨的肾上腺素正在他们拼命的捶打中不断飙升,人却跟中了邪似的,被定在了原地。


眼看拦在他们和灾难之间拿到单薄的阻隔就要支撑不住,见势不好的大梁赶忙冲了上去,将自己全身上下的重量压了过去,尽力堵住了摇摇欲坠的门,拼死做着最后的挣扎。



“快过来搭把手啊!”


他焦急地高声呼喊着,把还在出神的小杨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生死攸关,小杨没再敢怠慢,他一步跨了上去,和大梁肩并着肩,拿后背死死地抵在了门上。



但仅凭两人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



上锁的位置已经被拍坏了,一个小女孩从缝里探了进来,一口咬住了离门边更近的小杨。



小杨记得她,她是去兴趣班里学声乐的彤彤。



小姑娘牙口不错,下嘴够深,想来平时没少啃排骨,尽管小杨心理麻痹,但他在生理上,还是会对疼痛作出回应。


这一口给小杨咬得着实够呛,一个分心的功夫,他就松了力气,让门外蜂拥的人群,得以趁机突破他们的防线。



门被一股蛮力顶翻,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涌了进来,在他们的冲撞下,小杨和大梁被推倒在地,自知难逃一劫的两人,靠在一块儿,绝望地缩在厨房的墙角里,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这两个难兄难弟没有如预想当中的那样,沦为那群人的晚餐,他们径直略过了这两块现成的肥肉,仿佛这两个人,只是无关紧要的摆设。


无视了小杨和大梁,他们冲到了仍未关闭的油炉面前,在两个员工吃惊的注视下,他们纷纷把手伸进了滚烫的油中,争先恐后地捞起了那些还没有完全炸好的薯条。


小杨和大梁能清晰地听到,在接触到的一刹那,沸腾的热油爆开他们皮肤的声音,刺鼻的焦味弥漫开来,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整间屋子,但那群丢了魂的人们,好似压根感受不到伤处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装着薯条的油炉,是一只廉价版的潘多拉魔盒,人们叠在它的跟前,互相推搡着,乃至厮打了起来。争斗中,一团分不清是谁的烂肉,从被烫开的皮中掉了下来,糊在了不锈钢的台面上,一丛形同鬼魅的手,还在顶着密布的脓疮与胀起的血泡,大把大把,贪心地抓取着炉里裹着油温的薯条。


腮帮被撑得鼓鼓囊囊,过剩的油液溢出了嘴角,顺着面颊流下,在品尝到了薯条的滋味后,人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扬起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一刻,没有对快餐店知名与否的歧视,有的只是对薯条的一视同仁。



这番恐怖怪异的景象,让目睹了全程的小杨和大梁不由屏住了呼吸,面面相觑。



“他们到底是什么?”


在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冲击之后,缓过来的大梁,总算是找回了他出走已久的舌头。



“丧尸。”


小杨几乎是脱口而出,可细细一想,又觉得自己的形容貌似不够严谨,就给这个笼统的定义前边加上了一个特定的前提。


“喜欢吃薯条的丧尸。”



“什么样的丧尸会喜欢吃薯条?”


“海鸥丧尸。”



大梁说的没错。


看上去不相干,是为了掩盖关联性。


他们正在做的,就是把两个毫不搭边的东西,组合成一个没有人听说过的全新品种。



“既然是海鸥丧尸,那我们不如叫他们海尸。”


“可是也没有别的品种的丧尸了,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叫他们丧尸呢?”


“......也行。”



“先别忙着命名了达尔文,我这伤怎么办?”


小杨撩开袖口,露出了手腕上那个格外醒目的鲜红色咬痕。



按照网络上热门的末世小说里描写的情节,在不幸被丧尸咬伤后,通常有两条道路可走。


要么,在事情变得无法挽回之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砍掉那条受伤的胳膊,就像偶遇天敌的壁虎,会毅然决然地断掉自己的尾巴。


要么,按兵不动,无意义地延长自己的生命,直至人性泯灭后被主角一枪爆头,至于落下的好处,就是临了能留下一具全尸,供世人缅怀。


前提是这世上还有可以为其缅怀的人。



这种病毒的种类是未知的,小杨不知道被咬之后究竟会不会引发感染,病毒又会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扩散到他的全身。前者的措施能增大活命的几率,顶多就是流上一点血,危急关头,保命要紧,权衡利弊后的小杨,果断地举起了后厨的菜刀,准备当一回那断尾的壁虎。



“等一下!”


就在小杨即将手起刀落的当口,大梁一个紧急刹车,跳出来拦住了他。


“还有第三条路!”




第二张卡牌,叫命运之轮。


小杨凑上去一看,只见牌面的正中间是个古老的罗盘,上头还标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抽象符号。


小杨是一个外行,琢磨不透,大梁却很是高兴,他当场一拍大腿,说太好了兄弟,只要命运之轮呈正位,就预示着你会交上好运。



按通俗的理解,小杨这是抽了个上上签。



就和花钱是一回事,好运得交在刀刃上,地下论坛不久前发布过用以治疗这种病症的解药,只不过价钱高得离谱,大梁估算过,就算是他和小杨加在一起,掏空自己攒了小半辈子的库存,都不一定能负担得起半支解药。


人命关天,即便自己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辞,大梁和小杨商量着,要不要先去银行里取出他们的积蓄,手机的铃声就提示大梁,论坛里多了一条最新发布的帖子。



那一行标题,是他们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


【治疗丧尸的解药,可以在东海的C6灯塔里进行领取。】



这是小杨和大梁头一次体会到离码头近的优势。



信息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不管是谁冒着风险,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公布在了论坛里,他们都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去碰碰运气。


根据他们的判断,这种堪比海鸥的丧尸只喜薯条,不以人类为食,小杨和大梁从后门中吃力地挤了出来,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海边,沿途还看到了声势浩大的各路尸群,从四面八方朝百乐鸡这边汇聚过来。


平时还有些烟火气的码头,眼下呈现出一片荒凉,两个人在停泊的船只中挑了一艘,解了拴好的绳子,向着灯塔进发。



别说是重兵把守,大门连个守卫的影子都没有,传说中的灯塔根本就不如想象中森严,它内部的构造是圆形的,小杨和大梁顺着螺旋形的楼梯来到了楼上,沿着过道往里走,就看到了一张架好的桌子。



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薯条,前头支着一块牌子,上面赫然写着他们心心念念的两个大字——解药



“这是在开什么国际玩笑吗?”


小杨和大梁感受到了这其中的荒诞。



在快餐厅工作了这么些个日子,兜兜转转了一大圈,竟然还是绕不开和薯条打交道。



还没容他们感叹完世事无常,前头就传来了类似于金属碰撞的脆响。



“什么声音?”


小杨和大梁对视一眼。



两人被声音牵引了过去,他们摸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往更深处走,走着走着就发现,前头有一块巨大的黑布,罩住了整片墙面。


那令人不安的声音,就是从黑布的后发出来的,大梁手痒,他按捺不住,撩开了黑布的一角,朝里窥探了两眼。


不看还好,一看,满玻璃大大小小的血手印,就这么映入了眼帘。


地上躺着一具鲜血淋漓的死尸,尸体的头歪向一边,呲目欲裂,面如死灰。丁零当啷的动静再次响起,一个小男孩匍匐在地上,他的脚腕上套着一截沉重的锁链,铁制的链条,就随着他的动作捶打着水泥。


在他刚好能够到尸体时,链条就被抻到了极限。小男孩被惯性拉回了些许,他不满地皱了皱眉,随后把手伸进了尸体绽开的胸膛,从那里面掏出了一个器官。



心脏。


是人的心脏。



要是头先在厨房里撞见的丧尸,敬业到能去密室里应聘NPC,那眼前这个逼真得不能再逼真的密室,就是供他们发光发热的大舞台。


大梁踉跄着倒退了几步,他一个没留意脚下,两手胡乱往半空那么一抓,就拽着那块黑布,摔到了地上。


黑布被揭了下来,露出被挡住的全景,小杨搀着大梁站了起来,抬头就看到,房间的另一角吊着一个塑料的框,框里盛满了金灿灿的薯条,形似喷香的饵,而饵的下方,则围着一群浑浑噩噩,甘愿被垂钓的人。



那些人的眼中熄了光彩,徒留一滩激不起水花的死水,他们的头上淌着暗红色的血,好像一排排蘸着番茄酱的薯条。





PART II



人们喜欢谜。


各式各样的谜。


看客对悬而未决的东西,总是怀揣着一种异常的向往。


所有坚持看到这里的读者,都在身体力行地证实这个观点。



千百年来,在人类社会,确有这么一个谜团,一直深深地困扰着大众。



抛开我们自抬身价的所谓高等智慧,在这片浩瀚的星河当中,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的生命体?



这个命题问世,广泛地勾起了科学家们的求知欲和探讨欲,他们动用了最高端的技术,书写着最繁复的公式,操作着最精密的器械,倾注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以探索地球之外的生命,力求一个切实的答案。



可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那些叫他们捉摸不透的神秘外星势力,实际上在很早以前,就无声无息地入侵了地球,生活在每个人的眼皮子底下。要是让这帮勤勤恳恳的科学家知道,他们绞尽脑汁,搭进去大半辈子所付出的努力,到头来全部白白打了水漂,铁定气得肺都要炸了。



不知道地球人会怎么官方地称呼这个物种。


方便起见,我们暂且称呼它们为【芽】



就跟这个字本来的寓意一样,芽生长在一颗名为马铃薯的星球上。



历史太过源远,芽在马铃薯星上度过的时日无从考据,不过,可以确信,过去的马铃薯星,应当是有过一段颇为富饶的光辉岁月。


可是,世界上没有取之不尽的资源,这是整个银河系都逃不过的规律,马铃薯星的体积说小不小,但那上面蕴含的养分,纵使再丰富,终归还是禁不起日复一日的大量消耗。


这颗星球枯竭的那一天,成千上万的芽,被迫告别了故土,离开了它们熟悉的家园,流落到地球这片遥远而陌生的异乡。



倘若地球人自己看过他们的同胞拍摄的《火星救援》,就会明白,马铃薯在全宇宙的地位是有多么的珍贵,继而便能推断出,这群如此重视马铃薯的外星生命,为何把迁徙的目的地,定在了盛产薯条的地球。



地球的情况跟马铃薯星大不相同,前者的生态更为多元,一时半会儿难以适应,初来乍到的芽,就得寄生在另一个活体的身上,才能在这片广沃的土壤上顺利地生存下去。


宿主的匹配没有那么简单,要为长期的居住做打算,就得考虑兼容性和长久性,芽的门槛很高,对宿主的要求极为苛刻,在经历了层层筛选后,他们最终相中了地球上最高级的物种——



海鸥。



海鸥能在陆地上行走,海鸥能在海洋中潜游,海鸥能在天空中飞翔,海鸥这一身上天入地的本领,让它能迅速地适应各种极端的环境。


毋庸置疑,灵巧的海鸥,是全能的典范代表。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芽钻进了海鸥的脑子,不动声色地取代了海鸥。


取代了这一整个族群。


芽喜欢这种无忧无虑盘旋在蓝天白云下的感觉,河港的码头成了它们聚集的根据地,它们会挑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立在码头的木桩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盼着来来往往的好心人,在路过时喂给他们一些拿来果腹的薯条。



基因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奇迹,往往是指在极小的概率下才会发生的事件,基因够不上“奇迹”这么远大的词汇,但它的神奇之处在于,只要在更迭的过程中,对结构做出哪怕微小的调整,就能使原有的模式,从本质上形成相应的改变。



为了和芽做出区分,我们姑且把这个由自然定律孕育出来的全新产物,叫作【蚜】



新的环境,新的宿主,都有可能是导致这种结果的原因,没人能说清,是芽吸收进了海鸥的成分,还是海鸥的基因影响了芽。


只恐怕,连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默默地完成了一次转化,变成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形态。



遗憾的是,不是所有的变异,都象征着一种积极向上的进化,一旦在宿主体内呆得久了,与宿主相互融合的蚜,就会在无形中放大宿主内心最深的渴望,剥夺它们的理性与意志,让它们不惜代价,也要去填补这份深不见底的空虚。


那些被蚜占据了大脑的海鸥,不再每天苦苦地驻足于码头,眼巴巴地期待着人们大发慈悲的投喂,它们会在舒展双翼俯冲过人们的头顶时,张开利爪,快准狠地抢走人们手中美味的食物,并心安理得地享用起自己的战利果实。



宿主的野心被焕发,同时,这种无限膨胀的贪念也被反馈给了蚜,在一次次不计后果的掠夺中,躲在背后的蚜,抹黑了海鸥的群体,让它们背上了强盗的骂名。





海上的天气不会永远晴朗。



雨从三点左右就下起来了,天上暗沉沉一片,压得人心里憋闷。


雨势渐渐变大,一只被淋湿的蚜飞到了灯塔的窗檐下暂避,它抖了抖自己被雨水浸润的羽毛,拢起了翅膀站在石砖的边沿,俯瞰着脚下的海水,在星星点点的水晕中翻腾出波涛。


海浪卷着白沫,拍打着塔下丛密的礁石,蚜窝在一隅,听着雨声丝丝,潮水上涌。当时的场景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惬意,惬意得它难得放松了警惕,以至于忽略了潜伏在暗处的危险。



在接收到海鸥的大脑传来的疼痛信号时,蚜甚至都没有听到那颗石子划破空气的声音,等它顺着那阵痛感低下头去,就发现海鸥的腹部被射出了一个醒目的血洞。



始作俑者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那是一个男孩,年轻,却带着远超于他年龄的狠厉。倒在窗台上的海鸥,因疼痛而不住抽搐着,男孩丢下了手上的土弹弓,兴奋地高举着捡来的石块,不带一丝感情,狠狠地砸向了海鸥脆弱的身体。



一下。

两下。

三下。

......



蚜数不清,男孩具体下了多少次的毒手。这是一场天真而又残忍的处决,在这场针对弱者的激情犯罪中,男孩始终两眼放光,他并没有给自己的囊中之物一个痛快的了断,而是用恰到好处的力度,慢慢地展开了对另一条生命的折磨,好似取人性命的刽子手,刀磨得不够快,没能在行刑时,一口气斩断那颗属于死囚的头颅。


蚜依赖于宿主,它只能占据海鸥的视线,眼睁睁地看着这出暴行的发生,却无力阻止。男孩将嘴角扬起了一个诡异的角度,他对准自己的猎物,不知疲倦地扬着手中的凶器,享受着杀戮带来的快感,直到海鸥的肉身在石头接连的重击下被开膛破肚,原先干净洁白的羽翼上,沾满了充满罪恶的血污。



海鸥乱蹬的爪子不再动弹。


它的肉身死了。


死得不能再死。



它被摧残得如同一幅殉道的画卷,五脏六腑全部流到体外,糊成了一滩散发着腥臭的烂泥,拼凑不出形状的碎尸,带着一抹触目惊心的猩红,黏稠地粘在了死气沉沉的水泥灰上,等着滂沱的大雨,将渗透进缝隙中的罪孽彻底洗刷。



那一刻,蚜忽然醒悟了。


它找到了比海鸥更加高级的生物。


人类能在陆地上行走,人类能在海洋中潜游,人类只需要借助工具,就能跟海鸥那样,在天空中自由地翱翔。



只要他们想,人类......就有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脑袋是暂时还没有被男孩破坏掉的地方,咽气的海鸥侧卧着,左边那只失去神采的眼珠里,映着男孩扭曲的倒影。


男孩没有就此罢休,他抓着海鸥那条被拧断的脖子,固定住他的头部,并再度举起了石块,要用这致命的一击,来完成他壮丽的杰作。



不管是男孩即将击碎海鸥头骨的举动,还是海鸥不可更改的死亡,都不可避免地将蚜推向了一个命悬一线的境地。


失去了依附的蚜活不了多长时间,但好消息是,它不用满世界去寻觅下一任宿主。


那块石头距离它将要破坏的目标还有0.01公分,蚜飞快地从海鸥半张的嘴里爬了出来,一个猛子跃到了男孩的脸上。



石头从男孩的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走开!”


不明物体的突袭在男孩的计划之外,他大喊大叫,两手奋力地撕扯着那个趴在他脸上的外星生物,想要赶紧把这个骇人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上弄下去。



这出搏斗在小范围内激烈地上演着,蚜挣脱了男孩的压制,它沿着男孩脸部的轮廓,成功地从他的耳朵里钻进了他的体内。


被蚜取代的男孩,安静了下来。


它慢慢地走到了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它的上一任宿主,接着不带一丝波澜,把那堆恶心的尸骸统统推出了窗外。


冷冽的雨水淌过皮肤,洗净了染到指尖上的血渍,蚜不是一个惯犯,但橙橙的肌肉记忆,让它清理案发现场的手法,透着与生俱来的熟练。



“橙橙!”


外面传来一声急迫的呼唤,蚜循着声音走了出去,就看到走廊的另一头,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


在发现了蚜的踪迹后,男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紧锁眉头,快步跑了过来,用两只大手按着蚜的肩膀,担忧地说道。


“橙橙,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爸爸到处找不到你,都快急死了!”



爸爸?



蚜不知道,这位满脸愁容的父亲,私下里是否真正了解他亲生儿子嗜血的本性,也不知道,这个内心阴暗的男孩,平常会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和他的父亲进行相处。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蚜顶着橙橙的皮囊,勉强地扯出一个虚假的微笑,说出了它顶替橙橙身份以后的第一句话。


“爸爸,我想吃薯条。”



男人没有说出一个“不”字。






男人叫老商,是个搞科研的,为专注做好自己的项目,保护自己的研究成果,他领着儿子搬进了这座屹立于海中的灯塔,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对这样的生活来说,薯条是奢侈品,灯塔到最近的陆地有一段距离,要想在这样阴雨连绵的鬼天气去岸上补充物资,光单程一趟,就得划起码二十分钟的船。



正因如此,在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那位访客时,蚜才会感到奇怪。



“你好啊,商博士。”


访客张口寒暄了一句,话里听不出什么起伏。



老商的动作一滞,在犹豫了片刻后,他转过身,蹲下身子,对着蚜用上了那套专门拿来打发人的话术。


“橙橙,你自己去玩一会儿吧。”



大人最喜欢避重就轻地搪塞小孩,背着他们关起门来谈事,以此来凸显出自己的地位有多么重要,但区区一扇木门,关不住一个人的好奇心,走出去没多远的蚜扭头就折返了回来,扒在门口,偷听着两人的对话。



“商博士,久仰大名。”


“你是谁?”


“这不是重点。”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


“重点就是,我受我的雇主马老板之托,特意来给你提供一个发财的大好机会。”



马老板派来的手下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外套,一副派头十足的模样,说完以后,他从那个印着“百乐鸡”LOGO的包装袋里抓起一把薯条,不顾吃相地塞进嘴里。



蚜不知道他叫什么,但要是有人能预见未来,就会知道,五分钟后的事,让他的姓名跟大局相比,显得无足轻重。



蚜给了他一个代号,它管他叫甲。



“马老板是谁?”


门内,老商继续发问。



“马铃薯公司的老板马老板。”


甲像是说了一段绕口令。



牵涉到大公司的利益,老商警惕起来。


“他想要干什么?”



“听闻商博士精通制药,就想让你做点那市面上没有的品种。”


甲补充了一句。


“放心,是给马铃薯打,大企业,竞争太激烈了,马老板主要是想适当地增加一下马铃薯的体积,提升一下生产的数量。”



“麻烦你转告马老板,提高马铃薯的产量可以通过正规渠道,不是单靠那些有可能会危害到人体的药,恕我无能,他想让我干的事,我干不了。”


老商推了推眼镜,做出了明确的回绝。



甲听罢,挨个吮了吮那几根油光光的手指,以一种胜券在握的口吻说道。


“价钱好商量。”



门外的蚜一声不响地观望着,它透过那道细窄的门缝,直勾勾地盯着甲沾着椒盐和食用油的手指,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它能感知到,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正在潜移默化中慢慢地滋生。



这种欲望,不完全来自于蚜,而是来自于橙橙。


更确切地说,那是他们两个的欲望,交错产生的结合体。



蚜闭上了眼睛,它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了拳头,竭力克制着那种感觉。


那种异常饥饿的感觉。



“不是价钱的问题。”


老商摇了摇头,拒绝了甲的请求。



这连番的推辞,让甲不乐意了。


“姓商的,我们老板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甲愈发高亢的嗓音让忍无可忍的蚜爆发了,它一把推开了虚掩的大门,借着橙橙的身体,迅猛地朝着甲的方向扑了过去。


蚜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竟能钳制住体量比自己大上两倍的甲,那股在暴增的欲望令它陷入了无比的癫狂,它张大了嘴巴,没有分毫的迟疑,一口咬下了甲的手上那根散发着薯条香气的肥腻食指。



“橙橙!”


老商大喊一声。



紧跟着,骨头断裂的脆响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同时响起,回荡在室内,久久挥散不去,尖锐得像是要刺穿脆弱的耳膜。


被扯成两截的地方登时鲜血迸溅,大大小小的血珠喷洒到蚜的脸上,被它坦然地拭去,它捧着那根被卸下的手指,用牙拽下其中的一个部分,一下一下,餍足地咀嚼着,淡漠得仿佛只是在啃食一条晒干的牛肉。



“操!小兔崽子!你他妈疯了!”


被硬生生上扯下来这么一大块肉,是个人都无法承受这样钻心的剧痛,险些疼晕的甲,脸上的血色瞬间少了一半。细密的冷汗布满了他的额头,参差不平的截面外还戳着半截可怖的断骨,甲一面口不择言,高声叫骂着,一面恐惧地看着蚜撕咬自己的断指,蹭着地面害怕地向后退去。


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此时正死死地按着残缺的右手,但堵不住的鲜血,依旧淌出了指缝,蜿蜿蜒蜒流了一地,铺成一条血路,随后又印上了步步逼近的蚜鞋底的花纹。



第三个呼吸声的消失,标志着这场猎食的结束,大脑一片空白的老商,只听到墙根传来了渗人的撕咬。



蚜把脸整个埋进了那堆肉里,失控地蚕食着甲的身体,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那阵令人脊背发凉的进食声停止,饱餐一顿的蚜从它吃剩的尸体中直起身子,喘着粗气,用胳膊抹了一把自己挂满了残渣的嘴。


放眼望去,甲横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样子,像极了那只被橙橙敲得四分五裂的海鸥。



“橙橙......”


老商瞪大了眼睛,他的眼中写满了惊恐,方才那过于血腥的一幕,恍如一场恐怖的梦魇,可腥臭的气味又在时刻提醒着他,那并不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觉。



胃里泛起了酸水,喉咙似是被扼住,恍惚之中,老商脸色苍白,头脑眩晕,几乎就要稳不住自己站立的身子。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接受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的儿子,刚刚吃了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沉重的打击,有如晴天霹雳,老商积攒下来的信念顷刻崩塌,他很清醒地知道,吃掉同类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百般疼爱的儿子,在这场丧尸的灾变中,扮演了那个时运不济的零号病人。



既然被卷进了这场厄运,就没人能全身而退。



老商摸到了台子上的手术刀,将它紧紧地攥在手里,他心里清楚,他完全可以仿照着那些影视剧中描绘的桥段,大义灭亲,把利器捅进橙橙的脑袋,替世界根除这个祸患。



汗水沁透了老商的掌心,他抖着嘴唇,盯着他跪坐在尸体旁边的骨肉,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胳膊,踌躇再三,终究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他做不到。



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橙橙变成丧尸的消息外传出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各方势力一定会派人围追堵截,来将他灭口。



老商决定了。


他可以割舍掉他耗时多年的心血,却始终无法割舍掉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无论世俗将如何看待他的行为,无论天下还有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他也要放手一搏,带着儿子,远走高飞。



橙橙目前没有显露出攻击老商的意图,可他还是有继续伤害他人的可能。


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定时炸弹,是不能被放任留在外面的,保险起见,老商对橙橙用了麻醉,并给他穿上了限制他行动的束缚衣,将他用皮质的绑带,牢牢地绑在了一旁的躺椅上。


实验室是要被销毁的,那些珍贵的数据千万不能被他人所窃取,为他人所用,老商拾来一根棍子,砸碎了台面上摆放的玻璃仪器,又将纸质报告撕得粉碎,扔进了大海。



最头疼的,当属脚边那堆没有人形的碎尸。



老商从来没有处理过被拆卸得这样散碎的尸体,他拿来几只黑色的塑料袋,忍着反胃,包裹住能包裹住的部位,将尸块接连从高塔上抛下。






正当他跪在地上,收拾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和周遭稀稀拉拉的肉碎,灯塔里,就迎来了今天的第二波不速之客。



“人呢?”


三个统一穿着黑色皮外套的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来者不善,听到动静的老商急忙放下洗到一半的地面,推门出去,来到楼下。



“你好,请问你找谁?”


他故作镇定地询问对方。



“少他妈跟老子装傻,你知道老子是谁。”


领头的那个,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马老板,他冷笑一声,凶悍地眯了眯眼睛,直奔主题。


“我白天派来的人呢?”



“他走了。”


老商的语调平和,他面不改色地扯了一个并不高明的谎。



“放屁!”


马老板把嘴里叼着的半截烟头摔到地上,拿皮鞋尖踩灭了火星,反复地碾着。


“他人就没回来过!电话打了个好几个,一个也打不通,他他妈是死了还是不想干了?”



还真是讽刺,面前的人不过是随口一说,就一语中的,猜对了那个倒霉蛋的下场。



就算那部被浸泡在血肉中的手机,没有在橙橙与甲争执的途中被摔坏,整个灯塔,也只有顶层才能收到点信号。



老商正盘算着,该怎么去圆,马老板就四处张望了一下,自己挑起了话题。


“你儿子呢?”



老商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儿子?”



“还跟我装?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


既是要谈合作,马老板自然详细地调查过对方的背景,被戳中了痛处的老商支支吾吾,半天接不上话,这反常的状态,倒是叫眼尖的马老板看出了几分猫腻。


“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啊?”



“没、没有。”


老商无力地反驳道。



生意人不仅擅长嗅出市场中暗藏的商机,还特别擅长嗅出事里的蹊跷,老商结结巴巴的辩解加深了马老板的怀疑,他命令自己的两个手下——考虑到他们的作用也没那么大,我们就把他们称呼为乙和丙,去里里外外地搜查一遍灯塔,不要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细节。



老商实属力不从心,他一个人势单力薄,本就很难去同马老板他们抗衡,若是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挡在中间横加阻拦,则更会显得他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乙是最先回来的那个,他看上去脸色不大好,大抵是看到了什么超出他承受范围的东西。


从他回来的那一刻起,紧张的老商就隐约察觉到,大事不妙。


乙对着马老板耳语了什么,耳语的内容老商是没有听清,但从马老板明显的表情变化来看,他所汇报的事情,肯定对老商大为不利。



老商的秘密暴露了。



其实,马老板没有弄清,橙橙具体变成了什么什么,乙单是告知了他,说自己在塔里遛了一圈,找到了还有没擦干的血和一地稀烂的肉,以及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男孩。


那里应当是曾发生过一起惨不忍睹的血案,如果死的只是实验用的动物,老商不会这么遮遮掩掩,也不会这么着急地想要抹去那些痕迹。


被捆住的男孩,十有八九就是老商的儿子,没人会无缘无故把自己的爱子绑起来,联想到乙提及的那处疑似案发现场,就可以得知,甲的下场,怕是凶多吉少。



马老板懒得去装,他是个做买卖的,他不关心甲的下落,只要掌握了甲的失踪与商橙橙逃不了干系,这一点,就足够了。



老商最要命的把柄,被马老板拿捏在了手里,而让马老板守口如瓶的交换条件,不言而喻。



“可是,我已经毁掉了我的实验室。”


老商指着他亲手造成的一片狼藉。



“没关系,这都不是事儿,只要你肯跟我达成这个交易,我可以出资,帮你进购一批新的材料,协助重建你的实验室。”


马老板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老他的肩。


“日后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朝我开口,千万别客气。”



老商没跟他假客气。


他要了几个志愿者,说是在药物大规模投放前,要让志愿者们来测试它的安全性。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架不住两条腿的志愿者好找,但正经找来的志愿者,比较明事理,出了问题,容易生事,还得专门开出一笔花销,来支付他们的劳务费。


亏本的事,马老板不干,他只是安排手底下的人,在街角巷尾贴出了免费试吃薯条的告示,就招募来了不少合适的人选。


能盼着这天上掉馅饼的,多是那些吃不起饱饭的流浪汉,即使今后东窗事发,这帮无依无靠的人也没有法子怪到自己头上。


马老板图的就是一个省事,清点完了人数,他便吩咐乙和丙把他们送到灯塔,随老商差遣。






崭新的实验室被打造完成,在实验正式启动前,老商附加了一个请求。


马老板可以派人来查看他的进度,但不能全天候待在塔里,他不希望时时刻刻都被人打扰,这会给他增添不小的压力。



这是老商提前打好的算盘。


表面上,他是在专心研制马铃薯增产的新药,但背地里,他真正想做的,是靠着马老板供给他的资源,在这批志愿者的身上,探究出拯救橙橙的方法。



试验的流程很简单,注射了药物的马铃薯会被加工成薯条,拿给志愿者们食用,他们吃完以后,老商再将他们分别关进事先准备好的小隔间里,进行一段时间的观察。



只是,老商在中间的小环节上做了点手脚。



他会在马老板派来的监工离开后,偷偷把志愿者带到橙橙的房间,让橙橙咬他们一下,再用纱布缠住咬痕,并把它藏在衣服的下面。



“这是实验的一个部分。”


他是这么骗他们的。



马铃薯里注射的,是老商利用橙橙的血样调配的解药,假如志愿者们在被咬后没有变成丧尸,那就能说明解药发挥了它的作用。



志愿者里,有个黑黑瘦瘦的小伙子,薯条是吃完了,但在得知还要被橙橙咬上一口之后,他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死活不肯配合。


志愿者不差他这一个,反正做完试验后,总归也是要放这批志愿者回归社会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老商没有说明缘由,只是借口说这小伙子不符合志愿者的标准,让乙和丙把他送回到城市。


小伙子在来时就签过了保密协议,临走之前,乙和丙特地晃了晃那张他按过手印的凭证,口头警告了他,不要在外面到处乱说,如果捅了娄子,他们是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的。



剩下的志愿者们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不同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对薯条的需求,显著地增加了。


要顺应他们的需求,发放薯条的次数就不得不频繁起来,有时候,东西刚放出去,志愿者们就疯了似的,把自己获得的薯条一扫而空。


但就像之前提到过的那样,世界上没有取之不尽的资源,薯条不是无限量供应的,赶上薯条断货的时候,志愿者们就会发出嘶哑的哀鸣,使劲地拍着门,甚至,极个别人还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有一回,就差点掀起了一次暴乱。



“这些人,怎么变得跟之前临阵脱逃的那小子一个德行?”


给门上完锁,乙拍了拍手上的灰,抱怨了一句。



“什么意思?”


老商听不懂乙话中的含义。



“你还不知道吗?”


乙感叹了一下,住在这座与外头脱轨的灯塔里头,老商这获取信息的速度有多么的落后。


“新闻上都在播呢,那小子,当初生得一副怂样儿,现在胆儿变肥了,居然敢在大街上明目张胆抢人家东西!别人都专挑那些贵的金银珠宝动手,他倒好,就非得抢那不值几个钱的薯条!也不知道这个小子是怎么想的。”



后面他说了什么,老商没有细听,无非是一些威胁人的话,大意就是,那小子敢把这儿的事捅出去,他就死定了。



综合上述症状,在经过缜密的分析后,老商得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曾设想过的理论。



被咬伤的人类是无害的,他们根本不会受到感染,而自己的药,不能医治好橙橙,只能把本来正常的人类,变成不经会思索的【海鸥】



服下了解药,人就会趋近于海鸥,对薯条强烈的渴求,会激发出他们凭冲动行事的野蛮性情,致使他们不惜去偷拐抢掠,依靠犯下那些最原始的罪行,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变成海鸥的人类,退化了。



明明想做出解药,却阴差阳错做成了另类的毒药,这绝非老商的本意,失败的实验品该被丢弃,可它的药效,倒是正中了马老板的下怀。


药能使人们爱上薯条,进而推动马铃薯的销路,看着那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海鸥,这个黑心的商人,想到了一条致富的捷径。


他不仅针对马铃薯下药,还同时指使丙注册了一个账号,用不可追踪的IP地址,匿名混入了一个专注于讨论奇异现象的地下论坛,让他在那上面传播世界末日将近的小道消息。


第一只现身在街头的海鸥抢劫犯,已被新闻大肆报道过,这是一个引子,会充分佐证他的说法,他趁机把老商的药品,包装成可以应对末日的解药,并开出天价,促使那些想要明哲保身的用户竞相前来购买。





穷人,富人,每一个阶级,都平等地深陷在这个处心积虑的骗局里。缺乏安全感的人们,会急切地想要寻求一个可以栖身的乌托邦,好去自欺欺人地逃避那只总有一天会掉下的鞋,幻想着能把自己摘出这场随时都会降临的灾难。


可是他们忘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古语,是他们自己发明的,在布满了“牵连”与“有关”的事件里,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沾沾自喜地当一个纯粹的旁观者。


自诩为高等动物的人类,之所以有底气将自己划分出低等动物的行列,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能够进行思考。


海鸥不会去关注,也不会去在意外界的风云变幻,失去了动脑的能力,他们所热望的东西逐步简化,变得单一。薯条成了他们的全部,成了他们毕生的追求,不管外界如何纷纷扰扰,在他们的世界里,永远只有明天和单纯的快乐。



照这么看来,这果真是拿来避世的良药。



马老板那几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早早就喝下了解药,马老板就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将这几只他曾视为眼中钉的海鸥,送给了蚜当作晚餐。


蚜上一次尝到油荤,距今已经过去了太久,它需要吃饭,而被薯条的香气包裹住的人类,是它最心仪的美餐。



“看见没?这就叫双赢。”


隔着一面硕大的玻璃窗,马老板背着手,和老商并排站着,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被铲除掉的对手们,为争几根薯条争得头破血流,最后被锁着脚链的橙橙,撕得粉身碎骨。



马老板的蓝图,是在这片新世界里称王。



他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没有算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老商有能力给他带来财富,也有能力,让他在一夜之间跌落神坛。



老商不介意牺牲掉那些没有了价值的人,毕竟他饥肠辘辘的儿子需要这些人命去喂养,只是,他受够了那只悬在他头顶的鞋,受够了替马老板卖命,受够了要忍受马老板无穷无尽的摆布。



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是吗?



自以为站在食物链顶端的螳螂,用利爪擒住了枝头弱小的蝉,却百密一疏,遗漏了那只他本没有放在眼里的雀。



最新的解药被做成了气体的形态,发作时效更快,雾气散去,老商摘下了他的面罩,中招的马老板,包括他那两个寸步不离的跟班,就沦为了橙橙的储备粮。



不够......


还不够.......



橙橙的食物,永远是越多越好。



一个更大的计划酝酿开来,老商想到了丙经常混迹的那个论坛。


丙的手机是拿指纹解锁的,老商在把他关到橙橙的房间之前,留下了他的拇指。论坛的账号是自动登录好的,丙用完了忘记退,老商登上了灯塔的顶端,点击了标题那一栏,敲击键盘,在空白的输入框里打下:


【治疗丧尸的解药,可以在东海的C6灯塔里进行领取。】



老商的眼珠,来来回回,扫过这一行文字,检查完毕后,那根停留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的手指,按下了发送。




PART III



第三张牌上,画着一个身穿盔甲,骑着一匹白马的骷髅。


大梁说,这张,是死神。


死神?小杨不乐意地撇了下嘴,咒谁呢?听着真晦气。


不是咒谁。大梁跟他解释,这牌的名字虽然听上去不祥,但你抽的这张是逆位,这就说明,发生在你身上的不一定是坏事,只要怀抱着希望,凡事就还有一线转机。



“现在......可以叫另外那些人海尸了吧?”


时间回到现在,大梁看着椅子上那个货真价实的丧尸,颤抖着声音,在小杨耳边说了一句。



海尸不会用鼻子顶皮球,也不会兴高采烈地对着台下的观众们拍手。


他们满脑子只有薯条。



“这是什么?”


小杨注意到地上有什么东西,他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


“是身份证。”



“谁的身份证?”


“丙的。”


“丙是谁?”



小杨比对着证件上的肖像,隔着玻璃窗,指了指房内一个穿着黑色皮外套的男人。



原来他的名字真的叫丙。



“你认识他吗?”


大梁问。



“不认识,但是我认识他,他来过我们店里。”


小杨指着那个臭脾气的豪车车主,这种人可不是那么好忘的。



车主的旁边是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小杨看有几分他眼熟,思索了半晌,才想起来,他就是电视上推销马铃薯的那个老总。



“这么说,这个小男孩才是传统意义上吃人的丧尸,而里面关的那一片,全是海尸?”


大梁分析了一下局势。


“难道......这丧尸爱吃的,其实是海尸?”



“只要是沾了薯条味的人,他都爱吃。”


老商闻声,从顶层走了下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小杨和大梁疑惑地仰头看他。



“你是谁?”


“我也没问你们是谁。”


“我们可以告诉你我们是谁。”


“我不关心你们是谁,反正你们迟早要被我的儿子吃掉,你们是谁并不重要。”



“儿子?”


小杨和大梁一齐转过了头。


“所以那个被铁链锁住的孩子,是你儿子?”



老商不语。



“他是怎么变成丧尸的?”


大梁追问。


“你明知道他会吃人,为什么不杀了他?”



“那是我的亲生儿子!自从我的爱犬死后,只有他陪伴着我,我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老商咬牙切齿地吼道。



“这就是你的动机吗?”


小杨向前一步。


“你要让我们,还有无数像我们一样无辜的人,来当你儿子的陪葬品,跟着他一道下地狱?”



“地狱是迟早都要下的,你们,他们,和我,没有人能够逃得掉!”


多说无益,老商戴好了防毒面罩,亮出了他事先备好的解药气弹。


“本来想等攒多一点人再动手的,太浪费了。”



手指距离气弹的拉环还有0.01公分,小杨不清楚那里面混合了什么样的成分,但这个看着像反派的男人要用它来对付他们,就足以证明它的危害性不容小觑。



壁虎的本能在头脑中爆发,小杨急中生智,飞起一脚,大力地踹开了那扇玻璃。



这一脚,倾注了他过去积压下来的所有情绪,玻璃的碎渣,在小杨对自己二十八年人生酸甜苦辣的回忆中,稀里哗啦地落下。



“不管你那个气弹里装的是什么,等气体散开来,你的儿子也会受到牵连。”


小杨掷地有声地说道。



“我的儿子会活下来的。”


老商阴测测地笑着。


“适者生存,他永远都会是那个幸存者。”



“你要是执迷不悟,我也没有办法,不过......”


小杨拾起了一块石头,放在手里掂了掂。


“我劝你,最好不要忘了一件事。”




“当丧尸,是要被主角爆头的。”





ENDING



“老商释放解药了吗?”


“不知道。”


“小杨和大梁有没有绝地反击?”


“不知道。”


“那商橙橙有把他们吃掉吗?”


“不知道。”



“不是,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耐不下性子的弟弟,作势要从我那里抢过被我霸占的望远镜。



我是一只海鸥。


为了区分于其他海鸥,你们可以叫我的全名,张敬涛。



如你们所见,我和我的弟弟张如海,正沐浴着凉爽而又咸湿的海风,遥望着灯塔的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切。



“我们就这么干站着?”


“嗯。”


“不该说点什么吗?”


“说点什么?”



“说点到了这会儿该说的,评价一下这个故事,最好引入点话题,比如宇宙起源,哲学道理。”


弟弟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所有人都在等着我们收尾。”



“结局必须包含哲学道理吗?”


“是的,这叫升华主题,不然不够深刻,没有意义,别人会记不住。”


“可我们是海鸥,探讨哲学不是我们该做的,没有意义才是我们的常态。”



良久的沉默。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我们不该去尝试着追求意义吗?”


“那会让你痛苦。”


“你确定?”


“我确定。”



“那我们现在该干点什么?”


失去方向的弟弟,迷茫地望向我。



“现在?”


我微微停顿。


“现在,我想去码头整点儿薯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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